第一千零七章 观书喜夜长(2/2)
作者:烽火戏诸侯
    否则重返蛮荒的白泽,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两艘“渡船”交错为一。

    明摆着就是那个周密在恶心文庙,再让礼圣无法通过原先自身行走的那条老路,顺利填补上至圣先师散道后留下的空缺。

    只见陆掌教眼神呆滞,有苦难言。

    碧霄师叔你很严于律人、宽于律己啊。

    老观主说道:“我是来看老友的,跟你能一样?”

    陆沉埋怨道:“这个小陌,也真是的,都不晓得主动来见一见师叔,就凭他跟我的交情,跨越天下远游又咋的,我亲自去天幕迎接,谁敢拦着。”

    老观主神色淡然道:“陆掌教记得自己今天说的话。”

    陆沉悻悻然道:“小陌来我们这边做客,也别太大张旗鼓了,见过碧霄师叔,悄悄来悄悄走就最好了。”

    老观主说道:“那个吕喦的大道成就,会很高。”

    陆沉使劲点头道:“有幸与纯阳道友同游青冥,与有荣焉。”

    老观主笑了笑,“至于白景,一旦被她跻身十四境,同样不容小觑。”

    陆沉还是小鸡啄米。

    都厉害,都厉害,一个个都牛气冲天才好,反正贫道小胳膊细腿的,都喜闻乐见。

    老观主冷笑道:“亲眼见识过了陈平安的那两把飞剑,再加上最后那合道一剑,陆掌教是不是想想就后怕,脖子发凉啊?”

    陆沉揉了揉下巴,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,“还好还好,我与陈平安是至交好友,见面只会喝酒,不会刀兵相见的。”

    陆沉先前活蹦乱跳返回青冥天下,因为陈平安没有联系已经碰头的郑居中和吴霜降,算是逃过一劫。

    至今想来,陆沉还是心有余悸,半点不夸张,一旦形成合围之势,真不是闹着玩的。

    所以这位白玉京三掌教曾与老观主“师叔”有过一番复盘,按照老观主的说法,关键所在,是对方如何拘押陆沉的梦境和心相。

    对付一位十四境,终究没有任何捷径可走。就像周密针对白也的那场扶摇洲围杀,就只能是老老实实耗尽白也的心中诗篇,在那之前,白也手持仙剑,任你王座大妖数量再多,白也依旧等同于立于不败之地。

    陆沉心知肚明,住持这场围杀的,表面上是陈平安,幕后人却是那头阴魂不散的绣虎。

    而崔瀺与三山九侯先生学到几种远古“封山”之法,毫不稀奇,在此基础上,以崔瀺的脑子,宛如于高原之上起高峰,再正常不过了,只说那类“绣虎自称第二,无人敢说第一”的剥离神魂术法,一旦崔瀺与郑居中私底下切磋过道法,再被后者学了去,最终陈平安负责先手,那拨剑修负责中盘,郑居中和吴霜降负责收官,彻底困住陆沉的所有心相,并非是什么不切实际的空想。

    当时老观主说了句风凉话,“两个白帝城郑居中,一个岁除宫吴霜降,就是三位十四境了。再加上齐廷济,宁姚,豪素,陆芝,陈平安。这种阵容,这么大的排场,就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十四境,你陆沉可以引以为傲,偷着乐了。”

    当时陆沉果真就背转身去,挤出个笑脸,张大嘴巴,哈,哈,哈。如此这般,接连笑了三声。

    老观主瞥了眼陆沉,不管嘴上如何不待见这位白玉京三掌教,即便是眼光高如自己,还是不得不承认,陆沉的修道资质,尤其是道心,实在太好。

    真正敢说自己道心即天心的,陆沉能算一个。

    万年以来,撇开类似蛮荒陆法言、大妖初升这些藏头藏尾的十四境修士,还有女冠吾洲刻意隐匿行踪,再加上白泽被文庙“囚禁”在雄镇楼之内。于是就有了四位举世公认最“能打”的大修士,白也,即便不是纯粹剑修,依然杀力最大。

    落宝滩碧霄洞主,后来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,道法最高。

    还有那个十万大山驱使金甲力士、不知捣鼓个什么的老瞎子,身份最为神秘,修为深不见底。

    此外绰号鸡汤和尚的僧人神清,防御最强,被誉为“金身不败”第一。

    还曾被某人信誓旦旦,言之凿凿,对外大肆宣扬一番,说是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位飞升境剑修,砍上个三天三夜,都是给老和尚挠痒痒。

    不过老观主和老瞎子,双方的合道方式,至今还是云雾遮山,尚无定论。

    由于被某人说成是“半个十四境修士的杀力,一个半十四境修士的防御”。

    半个加一个半,如此算来,可不就是两个十四境修士了。

    所以要他看啊,几个十四境修士里边,还是你鸡汤和尚最厉害。

    此话一出,天下震动。以至于老僧几乎隔三岔五就要被人追着砍,这位原本只是以三场护道被山巅熟知的佛门龙象,修养和脾气再好,也经不住这种层出不穷的骚扰啊,后来老僧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找到那厮,非要让口无遮拦的家伙,通过各路山水邸报与外人澄清一下。

    不出意外,没谈拢。

    那厮坚决不改口,说我说话从来负责,一口唾沫一颗钉,让我昧着良心说话,以后还怎么混江湖。

    鸡汤和尚只得“称赞”对方两句。

    阿良,你的加减法,这么强的吗?

    难道上学塾读书那会儿,亚圣府邸里边,别人都在念书,就你在吃书?

    那个脸皮厚到没边的家伙,不怒反喜,双手叉腰,只说这么新颖的夸人路数,脸红,脸红了。

    老观主问道:“有想过万年以后的世道吗?”

    陆沉反问道:“这是想了就有用的事情吗?”

    老观主说道:“那就瞪大眼睛看看眼前事?”

    陆沉笑道:“好像更没意思了。”

    如果等到三教祖师散道之时,就立即评选出新的天下十豪,想必悬念不大,而且几乎不会有太多的异议。

    反正就是从十四境里边挑选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礼圣,道老二余斗,陆沉,重返蛮荒天下的白泽,结束那场漫长“刑期”的兵家初祖。

    碧霄洞主,僧人神清,十万大山的老瞎子,白帝城郑居中,道号“太阴”的女冠吾洲。

    至于候补人选,如果只选四五个,再将时间线拉长到甲子或是百年后,可能争议就多了,关键是变数不小。

    玄都观孙怀中,岁除宫吴霜降,毕竟都属于那种资历较浅的十四境,而且他们两个,摆明了是要与白玉京不对付了。

    道门散仙,纯阳吕喦。

    以及目前在玄都观修行的“新”白也,虽说他如今才是玉璞境,却必然能够跻身此列,占据一席之地。

    此外青冥天下的鸦山林江仙,曹慈,辛苦,三位纯粹武夫,都有

    不小的机会。

    五彩天下的宁姚。蛮荒天下的斐然。这两位都是各自天下名正言顺的共主。

    此外还有蛮荒无名氏,白景,刑官豪素,陆芝,张风海,徐隽等等。

    一场万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争渡,乱象横生,群雄并起。

    尤其是数座天下那拨年轻一辈,极有可能后发制人。总之接下来一百年,是天底下所有修道之人的大年份。

    陆沉站在无垠太虚中,头戴一顶莲花冠,双袖垂落,神色肃穆,冷不丁冒出一句,“你觉得我立即跻身十五伪境,会如何?”

    老观主笑道:“想入非非,说来容易。”

    陆沉蓦然而笑,“师叔,看破不说破嘛,否则没几个朋友的。”

    老观主说道:“我一个修道万年都未能跻身十五境的,高攀不起一个动动嘴皮子就能跻身十五境的。”

    陆沉立即纠正道:“伪境!”

    老观主淡然道:“挂一漏万么。”

    陆沉疑惑道:“这个成语,难道还能这么用?”

    老观主懒得搭话。

    陆沉伸了个懒腰,打道回府,白玉京那边,有的忙。

    老观主问道:“佛陀当年拉你进入那处玄之又玄的大千世界,你见到、经历了什么?按照当时那个你的观感,渡过了几万年,几百数千万年?”

    陆沉恍惚神色一闪而逝,很快就恢复如常,微笑道:“的确是见过了很多的世界,一障接一障,田垄复田垄,稻谷也好,稗草也罢,终究都是无法跨越天堑的,若说空中阁楼的归纳法是小道,那么看似步步推进的演绎法就只是小术了……总之回头来看,这些所谓的屋舍和梯子,反正我们以为的道与路,半点都不重要,唯一重要的,是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,我们都觉得自己很渺小,总觉得天外有天,但可能,可能恰恰相反。”

    老观主说道:“但你还是需要有个亘古不变的坐标,帮你确定这种可能,否则就是刻舟求剑的下场。”

    陆沉嗯了一声,“否则还是梦中说梦啊。”

    “经常扪心自问,想那么多做什么呢。”

    陆沉自问自答,“可是不想这么多又能做什么呢。”

    老观主微笑道:“曾经听一位故友,提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,说人间每一个疯子,都是真正的主人,早已独行思路之上。”

    陆沉惋惜道:“若非是师叔的故友了,贫道定要见上一见,好好聊几句肺腑之言。”

    在陆沉眼中,修行既是反客为主,又是天地道之大盗。

    约莫三千年前,有个乘船出海的年轻道士,莫名其妙就满脸泪水。

    因为他觉得修道到最后,哪怕境界高如十五境,其实都是守着一块无边无际的田地,永远只是个不自知的佃农,只是与一个相互间从不打照面、也永远不会见面的地主租赁田地,勤勤恳恳,年复一年,打理着庄稼。

    我们自己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是谁。

    陆沉朝着无垠太虚,轻轻喂了一声,然后二字询问,在吗?然后伸出一只手,挡在耳边,作竖耳倾听状,如等回响,给出答案。

    老观主看着那个又一次满脸泪水、却有笑容的道士,叹了口气,一巴掌拍在对方肩膀,“陆沉,别犯傻了,陪师叔喝酒去。”

    陆沉回过神,却是扯起老观主的袖子,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,“师叔早说嘛。”

    一个少年道士微笑道:“一起。”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一个火急火燎赶赴天外星河中的老秀才,见着了于玄,就双手抓起老真人的双手,使劲摇晃起来,左看右看,“纯阳道长呢?”

    于玄笑道:“不凑巧,纯阳道友前脚刚走。”

    老秀才手上动作幅度更大,“于老哥,劳苦功高哇,这趟出远门,我虽未亲眼目睹,可就是用膝盖想,根本不用猜,就晓得于老哥又立奇功一桩了,就是免不了又耽搁了跻身十四境的进程,老弟我要是文庙管事的头把交椅,绝对不忍心如此调遣于老哥!”

    于玄面带微笑,坚决不搭话,老秀才你一个文圣,出了名的滚刀肉嘛,你可以这么随意编排礼圣和亚圣,我可不趟浑水。

    老秀才小声道:“听我那关门弟子提及一憾事,憾事啊,说于老哥曾经尝试画出一张崭新的五嶽符,响当当的大符,只是在穗山周游那个傻大个那边,碰了壁,才功亏一篑?”

    于玄挣脱开老秀才的双手,袖子一挥,“以讹传讹,没有的事,是那陈道友误会了。”

    要是陈平安跟自己聊这茬,于玄也就照实说了,毕竟这位年轻隐官的人品,信得过。

    因为之前在文庙议事,于玄跟火龙真人,还有赵天籁,他们仨闲聊,火龙真人着重提及一点,跟陈山主做生意,大可以放心,稳赚不赔的买卖,只需要闭着眼睛收钱。

    可既然是老秀才上杆子谈买卖来了,无事献殷勤,自己还是得悠着点。

    老秀才说道:“咱们俩啥交情,自家兄弟!又不是外人,说吧,需要几斤穗山土?五斤够不够?不够的话,我就多拿点,十斤!”

    于玄笑呵呵道:“文圣就别开玩笑了。”

    一个都能跑去九嶷山,在一尊山君眼皮子底下,假传圣旨,想要搬走几盆文运菖蒲的老秀才,就算你拿得来,我敢收,敢买?

    老秀才拍胸脯震天响,“只要于老哥愿意开口,给句准话,老弟刀山火海都去得,几斤土算什么,而且我可以保证,周游那个傻大个绝对不会找任何人的麻烦。”

    于玄将信将疑,“真能成?”

    老秀才笑呵呵道:“只管放心,在傻大个那边,我都不提于老哥半句,随便编个理由,比如自己用得着,就能蒙混过关。”

    于玄捻须沉吟片刻,“这个理由,会不会蹩脚了点?”

    这就乖乖上钩了不是。

    老秀才使劲点头,“我毕竟是读书人,确实不太擅长说谎。”

    于玄说道:“不如说是你那关门弟子需要五色土?”

    好像这个理由,比较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老秀才嗯了一声,“可行。”

    于玄试探性问道:“是怎么个价格?”

    大岳五色土,自然是没有市价可供参考的。

    老秀才跺脚道:“于老哥,怎么还骂上人了呢?!这话就说得太不中听了。”

    于玄顿时一阵头大,说实话,他还真希望跟老秀才只是清清爽爽的钱财往来,别欠人情,尤其是千万别欠老秀才的人情。

    所以觉得自己已经跳入一个大坑的于玄,不打算再跳第二个了,“钱财分明大丈夫,亲兄弟明算账嘛。”

    老秀才说道:“问题咱哥俩也不是亲兄弟啊!”

    于玄笑容尴尬。

    老秀才随即补救道:“不得比一般的亲兄弟更亲?”

    于玄笑容僵硬起来。

    于老哥个儿也不高,老秀才不用踮脚,就可以拍对方的肩膀,“听说我那关门弟子,跟老哥借了三百颗金精铜钱?”

    于玄心一紧,不妙。

    老秀才感叹道:“这得是多少颗谷雨钱呐。”

    于玄绷着脸,打定主意,坚决不能松口。借出去金精铜钱,陈平安和落魄山就得用金精铜钱还。

    谷雨钱?他于玄会缺这个玩意儿?

    老秀才一计不成再生一计,“于老哥,打个商量,不如这笔账,就由我这个当先生的来偿还?”

    于玄硬着头皮坚持己见,“不好吧?只有父债子偿的道理,哪有学生欠债先生还债的说法。”

    你偿还?怎么还,还不是赊账,三百颗还不上,一年年的利滚利的,恐怕哪天拖欠到三千颗,就更不用还了吧。

    就在于玄即将认命的时候,老秀才自顾自乐呵得不行,从袖中摸出一只袋子,交给于玄,“看把你吓的,只管放心拿着,我与周游原原本本说清楚了,这十斤穗山泥土,是傻大个亲自点头答应下来的事情,他还说了,如果分量不够,回头你于玄只需跟穗山打声招呼即可,都不用亲自跑一趟穗山。”

    “再就是那笔金精铜钱,平安那孩子,打小就最是知冷知热,肯定会本金加利息,一颗不少,还给你这位前辈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我乱夸人,在不欠人情这件事上,我这个关门弟子,比我强,反而跟你是一样的性格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,于老哥是一辈子没被一个钱字发愁过,这一点,你们俩就又不一样了。”

    于玄收起那只装满泥土的袋子,点头道:“陈平安有你这个先生,是他的幸运,文圣一脉,有个陈平安,同样是幸事。”

    老秀才笑容灿烂,“善,此言大善!”

    于玄说道:“咱哥俩喝点酒?”

    “不着急,好酒自己又不长脚,跑不掉的。”

    老秀才抖了抖袖子,再正了正衣襟,朝于玄伸出一只手掌,微笑道:“于玄道友,请坐。”

    “我曾在宝瓶洲,在那仿白玉京内,与一位前辈论道,谈天说地,小有心得。”

    “今宵天河清澈,最宜与豪杰论道。”

    于玄呆滞无言,道心一震,深呼吸一口气,极其郑重其事,打个道门稽首,正色沉声道:“有请文圣赐教!”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陈平安返回严州府境内的村塾,至于那几个分散各地的符箓分身,每个都不敢离开宝瓶洲,当下也都一一“醒来”。

    一直站在檐下的赵树下望向风尘仆仆返回学塾的师父。

    陈平安笑着解释道:“去了趟天外,做了点力所能及的小事,嗯,勉强算是帮了点小忙。”

    师父去天外做什么事,帮谁的忙。

    虽然心中十分好奇,赵树下还是没有多问。

    陈平安说道:“就别管我了,早睡早起。”

    赵树下点点头,回去灶房那边打地铺。

    夜幕中,一个御风极快的苗条身影,一个转折,飘然落地。

    陈平安躺在一张藤椅上闭目养神,手里拿着一把蒲扇,放在腹部。

    方才女子在御风途中只是瞥了眼,等她近距离见到那张面孔,确认无误后,顿时大为震惊。

    这位年轻隐官,怎么跑来这边了?

    如今负责看管那座龙宫遗址的修士,主要有两个,她就是其中之一,却不是她道法如何了不起的缘故,只是这座龙宫,与她极有仙家缘法,开门一事,她立功不小。所以真正管事的,是另外一位藏在暗中的大骊皇家供奉,老元婴,行事稳重,且精通风水堪舆术。

    她就是风雪庙女修,余蕙亭。只是这些年一直担任大骊随军修士。

    魏晋属于神仙台一脉,按照祖师堂谱牒,她称呼魏晋一声师叔,毫无问题。

    事实上,余蕙亭对这位魏师叔,那是极其崇拜的,当然了,整个风雪庙,仰慕魏晋的各脉女修,多了去。

    今夜的余蕙亭,依旧是腰间佩刀,穿窄袖锦衣和墨色纱裤。

    按照米大剑仙的说法,早年她脚上这双绣鞋,鞋尖曾经坠有两粒“龙眼”宝珠。

    只是都被她拿来当作打开龙宫禁制的“敲门砖”了。

    她见那位年轻隐官毫无反应,只是发出轻微鼾声。

    余蕙亭犹豫了一下,以为对方是下了一道无形的逐客令。

    就打算飘然而至,再识趣地“悄然”离去。

    她之所以会赶来此地,是根据谍报显示,先前新任细眉河高酿,好像来过这个位于山脚的僻远村落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就想来这边看看。

    只是余蕙亭心中实在挂念魏师叔,就没有就此御风离去,她硬着头皮轻轻咳嗽一声,小声说道:“陈山主,冒昧登门,还望见谅。这次前来,并非专程来找陈山主,只是误打误撞,实属偶然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睁开眼,立即坐起身,笑道:“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,刚才在想事情。”

    余蕙亭自然不信,一位大剑仙,还是止境武夫,能察觉不到自己的那点动静?

    陈平安拿蒲扇指了指一旁檐下的竹椅,笑道:“比较简陋了,余姑娘不介意的话,可以随便坐。”

    余蕙亭才坐下,那个先前得到陈山主的授意的高酿,在得到一道大骊礼部下达给各路山水神灵的旨令后,就急匆匆赶来这边与年轻隐官汇报情况,结果就撞见了那个余蕙亭,高酿一脸尴尬,看来先前登门拜访这件事,是自己做得有失水准了。

    陈平安笑着让两人稍等,自己去灶房那边搬来一张矮几,搁放在檐下,围桌而坐,三条竹椅,矮桌上搁放三只白碗,几碟佐酒小菜。

    看着那个摆好“酒桌”的年轻隐官,余蕙亭哑然失笑,怎么莫名其妙就在这边喝上酒了?

    算不算一桩山野逸事了?

    陈平安已经跟高酿碰碗饮酒了。

    倒是真没什么架子。在这件事上,陈平安跟魏师叔好像是一种人。

    余蕙亭不是那种扭捏的女子,端起酒碗,喝了一大口,直接问道:“魏师叔当年在剑气长城那边,除了练剑,还会做什么?”

    高酿低下头喝酒的时候,笑了笑。

    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,美人何尝不是?压12酃匕?/p>

    天下关隘,情关最高。

    关山难越。上山容易下山难。不是山路如何难走,只是不舍得离开此山罢了。

    高酿捻起一粒盐水花生,丢入嘴里慢慢嚼着。

    男人嘛,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,谁还没有点花前月下的缠绵悱恻呢。

    陈平安笑道:“魏剑仙在那边,还是很有声望的,虽然平时比较不苟言笑,其实人缘也不错,他更是极少数能够与老大剑仙聊几句的剑修。”

    “魏剑仙还是我们那个酒铺的大主顾,独一份,铺子最贵,当然也是最好的酒水,都被他包圆了,买酒爽快,喝酒更是豪迈。”

    “相信魏剑仙再返回宝瓶洲,剑术就会又精进一大截了,说句一般人不敢信的实话,风雪庙魏晋,如今剑术近道。”

    余蕙亭闻言顿时笑颜如花。

    就算陈山主所说内容,如酒兑水了,可即便如此,魏师叔与那位老大剑仙聊天,总不能作假吧?剑术近道的评价,是能瞎说的?

    “同乡之谊,这就是极其珍贵的同乡之谊啊。”

    高酿立即点头附和道:“如果没记错的话,咱们宝瓶洲修士,到了剑气长城那边且长久留下的,就陈山主和魏大剑仙两个,定然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相惜了,美谈啊。可惜陈山主跟魏大剑仙,你们都不是那种喜好自夸、甚至不喜他人夸奖的脾气,否则名气之大,至少翻几番。”

    余蕙亭一时无言,只是反驳就算了。

    陈平安忍住笑,朝灶房那边喊道:“树下,给我们做点宵夜,然后一起来这边喝酒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再与两位笑问道:“两位,有没有忌口的?”

    余蕙亭想要多听些关于魏师叔的故事,就没有客气,说没啥忌口。

    这会儿高酿是赶都赶不走的,巴不得在这边多留片刻,只说随意。

    余蕙亭虽然不太喜欢官场那套,却并不是那种不谙世情的修士,所以在酒桌上,她端起碗,主动给高酿敬酒了两次。

    之后多了个赵树下。

    陈平安毫不掩饰自己对赵树下的喜爱,笑着介绍道:“高老哥,余姑娘,这位是我的嫡传弟子,姓赵名树下,如今跟我学拳法学剑术,是我碰运气才能找到的得意弟子。”

    听到师父竟然这么说,赵树下满脸赧颜神色。

    余蕙亭没有太当真,高酿好像是太当真,就连赵树下自己都不敢当真。

    陈平安也都无所谓了,反正自己说的是实话。

    之后一桌谈笑风生,气氛融洽。各喝各酒无需劝,就已如沐春风。